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門的世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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門的世界

門的世界外, 兩個身影不斷交錯閃過。

天地間一片虛無,唯有一扇扇門扉矗立。他們一前一後避開那些散發出濃濃古怪氣息的門,紅發青年顯然游刃有餘, 步步緊逼:“杜克祭司,您就是這樣信奉您的主的嗎?”

杜克反手刺向對方的胸口,神情沈著:“我沒有背叛我主, 我的所作所為正是在踐行祂的旨意。”

奧雷烏斯避開他的攻擊,語氣輕佻:“我可看不出來, 你的神就這樣讓你攻擊同族嗎。”

“如果你直接走進門內,不做這些多餘的事情, 我們都會省下許多麻煩。”

杜克臉上猛然流露出屬於信徒的狂熱。他不顧自身安危, 完全是一副以命搏命的打法。可惜這對奧雷烏斯來說還不如他的聖光作用大,盡管杜克的戰技純熟,但紅發青年早已在各種訓練中身經百戰, 造就了足夠硬核的實力。

他沒拿什麽武器,僅僅是動用了從屋子裏拿的餐刀。血液滋養的刀尖跳躍著寒芒, 明明是一把最普通不過的餐刀, 卻在青年手中綻放出致命的光華。

杜克越打越心驚, 他早上剛用這把餐刀切過面包,十分清楚這把刀什麽水平。對方拿著他的桌上順手拿走的餐具, 竟與精心準備的他打得不相上下。

不, 應該說是實力更強。

不過數秒恍惚,杜克左臂一疼,直接被奧雷烏斯砍斷。掉在地上的手臂斷口沒有血, 而是某種粘稠的灰白色液體, 與身體連出一條黏黏糊糊的痕跡。

杜克彎腰撿起手臂,神色如常地按在了傷口處。那些黏液代替鮮血, 將雙方貼在一起。

這已經完全脫離人類的行列了。

紅發青年斂去笑容,神情變得嚴肅:“祭司大人,這也是神明的旨意嗎?”

“自然。”

杜克緩聲回答,皮□□隙綻出白潔光輝,刺眼奪目。他好似一根蠟燭,光芒籠罩處一切開始融化。祭司的語氣狂熱而堅定,宛如聆聽聖啟。

“吾行吾思皆為正義,遵循我主旨意鏟除異端。奉上吾身為燭火,在所不惜!”

光輝燦爛滾燙,奧雷烏斯的皮肉間隱隱泛起疼痛,骨血好似融化的波浪,滴滴答答往下流。這個過程中沒有任何疼痛。率先融化了雙腿。

小花女慌忙想要過去幫忙,剛剛踏出一步,突然後背一痛,頭腦發暈。

毒素在幾秒內發揮作用,讓她暈了過去。嘈雜的噪音在襲擊者腦海中爆開,對方冷漠地紮了自己一針,頭顱中的憤怒嘶吼同樣失不見。

光輝將杜克與奧雷烏斯籠入其中,猶如沸騰的巖漿。奧雷烏斯想要掙紮,光輝死死地擁抱住了他。

一瞬間,無盡知識流入了青年的腦海。

日月運行的規則,雲海形成的規律,汙染流動的規則...

汙染物的制作與提升方法,怎樣才能將汙染物轉化為失控級...

礦物鍛造的方法、如何提純怪物血脈...

他的身體在消融,大腦卻因為知識而脹痛不已。這種感覺很奇妙,不算折磨反而讓人覺得有些癡迷。

知識本身就是一種毒藥,勾起人類的求知欲。在追求知識的同時,人類也將走向死亡。

在毒入骨髓的過程中,奧雷烏斯模糊聽到了兩個聲音。

“別碰他的血,會被操控的。”

“我主需要捕捉他。”

“嘖,你們真麻煩。只需要留下骨頭和心臟就行了吧,我知道你們有血肉蘇生的裝置,就算死了也可以當作材料。”

地上的青年氣息微弱,血水滿地,骨骼森白。

談論的人不以為意,毫不避諱地討論著該如何抓捕紅發青年,絲毫不將其當回事。

就剩一個頭顱而已,有什麽可在意的?

是啊,就剩一個頭顱而已,有什麽好怕的?

大局已定 ,無人可改。

就在所有人這麽認為的時候,一道光柱刺穿天穹,將正在融化的奧雷烏斯籠罩於其中。

地面綻開三十二瓣的飽滿花朵,空氣如流水般清澈,隱約有聖歌回蕩。無形之音齊聲頌唱。

“凡祂所至之地,盡為天國所在。”

“流淌奶與蜜的長河,人人虔誠向善。”

血肉生長,重新覆蓋上蜜色的皮膚。骨骼抽節,蒙上密密織構的筋絡。

唯有祂可如光刺破黑暗,唯有祂垂眸望向人間。唯有祂身披榮耀,應永享尊貴信奉。

風中有萬眾高呼:“有罪者,迷途者,絕望者。不可追回者,無能為力者。”

“勿要讓淚水流下,我們已抵達那永恒幸福之地。”

在天國力量的洗禮下,紅發青年終於擺脫那些知識的糾纏。他咳出了一口淤血,看到兩人呆滯的神情,不由得低低地笑了起來。

“可別小看我啊,蠢貨們。”

在所有馬甲中,和奧雷烏斯力量最為適配的無疑是迦南。這也就是為什麽在世界樹葉映出的未來中,徹底成為奧雷烏斯的梅森殺死了迦南,將其力量與自己融在一起,提供源源不斷的能源。

而在此刻,有什麽能夠突破黑霧阻礙,將身受重傷的奧雷烏斯救起來?

放眼所有馬甲,梅森毫不猶豫地做出選擇:迦南!

杜克望著那道光柱,有什麽東西在心底瘋狂生長,卻始終無法突破束縛。

這是誰的力量?為何如此溫暖,如此聖潔,又如此...熟悉?

與呆立於原地的杜克,蟲之女王立刻認出這是萬事萬能之主的力量。

她頓時驚疑不定:祂是怎麽找到這裏的!?

要知道,這裏可是黑霧最深處。沒有定點是絕對不可能如此精準。可哪位神祇會這麽無聊,天天把註意力放在人類身上?

倘若梅森知道她的想法,肯定會回答:“就這麽定位的啊。”

奧雷烏斯和迦南都是他的馬甲,定位的難度就像是伸出左手摸右手,這有什麽難的?

只要他自己不進入黑霧,怪物之主就抓不到他。頂多是解決掉馬甲。但有傳送門在,搶在祂降臨前逃跑應該不成問題。

種種因素綜合下,梅森大膽放飛自我,直接引動神恩!

迦南的天國力量一如既往霸道,小花女隨之蘇醒。回過神來的她張牙舞爪,恨不得咬蟲之女王一口。當時站在自己身後的只有對方,她哪裏想不出來是誰在襲擊了自己?

蟲之女王神情冷漠,既然被看出來了,就沒有繼續偽裝下去的必要。她冷笑起來,滿眼怨毒。

“別以為我沒看出來你想殺了我。我幫了你這麽多忙,甚至為奴為仆,你居然都沒有一絲心軟,視我為必除之物,既然如此,那就別怪我站在另一邊上了。”

蟲之女王汲取人類的痛苦成長,十分擅長分辨謊言與隱瞞。從要和奧雷烏斯再遇起,她就隱隱有種不妙的預感。

會死的想法縈繞在腦海裏,讓她毫不猶豫選擇了背叛。這家夥不是什麽善茬,如果有機會,恐怕他會毫不猶豫地殺掉自己。

奧雷烏斯毫不意外她會這麽做,甚至可以說,他是故意讓蟲之女王去跟蹤杜克的,這是最好的時機。除此之外,蟲之女王再無機會脫離他的視野。

正如他所料的那樣,蟲之女王抓住時間,與杜克順利勾搭在了一起,策劃了這場陰謀。

“別把自己說得這麽無辜,殺人的是你,淩虐人類的是你,自不量力失敗的是你,搖尾乞憐的還是你。你表現出價值,我讓你暫時活著,不是很公平嗎。”

青年隨意將阻擋視線的頭發捋到腦後,露出光潔的額頭。鼻梁高挺,嘴唇薄而鋒,紅發穿過指縫,黯淡如凝固的血。

他用一種奇妙的眼神看著蟲之女王,像是聽到了什麽笑話。

“你說對了,我不可能放過你。從始至終,你對自己犯下的罪行沒有任何懺悔,自然不值得同情。你在離開黑霧深處後,我會用最殘忍的方法對待你,將你交給那些蟲之民。如果你能夠好好活著,那死去的人算什麽?這個世界未免太胡鬧了吧 。”

“這個世界就是這樣,強者才能夠生存。”

蟲之女王輕蔑無比:“一群愚民罷了,他們有什麽資格審判我?”

奧雷烏斯咧開尖尖的犬牙:“當然是因為我比你更強。所以殺死你、欺辱你、讓你不得不百般討好求生,再解決掉想法背叛的你,不是很合理嗎?你要知道,種子不可能結出與它不同的果實。”

“你現在遭受的一切都是曾經的你做下的惡事。你不會真的以為我沒想到你的背叛吧?罷了,先讓你安靜下來也不錯。”

這句話什麽意思?

女王立刻意識到什麽,隨著青年的話音落下,由於毒素昏睡的另一半分體精神醒來,狠狠撲向蟲之女王的意識。

一白一紅兩只蟲子在意識海中啃食,瘋了似的撕咬在一起。蟲之女王忍不住怒斥:“我們才是一體的!你是我的半身,為什麽要聽這家夥的話?”

另一半分體的精神停頓了一下,蟲之女王以為對方終於被主體的身份動搖,願意聽從自己的話。卻見分身的精神體膨脹了兩下,表面紅紋浸血般艷麗,通體驟然漲大。

“轟——!!”

“啊啊啊啊!!”

蟲之女王吐出一口血來,渾身皮破肉裂,骨骼破碎。眨眼間變成垂死狀套。

怎麽可能?

她完全不敢相信,分體居然選擇了自爆!

——所謂以血為媒介,向君王效忠。

蟲之女王小看了血液操控的威力,盡管這是她分裂出來的半身,可早已成為奧雷烏斯說鮮血奴隸。如果紅發青年放棄控制,它或許在一段時間後恢覆【正常】,覺醒蟲之女王的記憶,成為她覆活的後手。

但在本體想要襲擊君主,自己卻沒有能力阻止的情況下,分體毫不猶豫選擇了自爆!

只要能對君主有好處,哪怕赴湯蹈火、原地去死,被操控的分體也不會有任何猶豫。

蟲之女王措手不及,生生遭受了這一擊,靈魂險些渙散。

她又驚又怒,內心還有一絲恐懼。

太可怕了,這種能力太可怕了。

那可是她的半身,靈魂的二分之一,只要本體意識消亡就會立刻成為新的蟲之女王的存在。可就憑對方的一個眼神——甚至沒有說話,就拼著自爆想要殺死她。

太可怕了!

奧雷烏斯留了她一命,就這麽死掉實在是太便宜她了。以瑞克斯為首的變異蟲民們才是真正有資格懲罰她的人。紅發青年收回眼,目光落在了祭司身上。

杜克現在的情況極差,大半身軀融化於光中。奧雷烏斯蹲下來,看著他嘆了口氣 。

“千不該萬不該,你不該是萬事萬能之主的信徒。難道你不知道,你的神現在是我頭頂上的人嗎?”

什麽意思?

杜克沒來得及想太多,頭頂的光芒融入他的身軀。

要說紅發青年是什麽時候發現問題,答案是從剛開始。

原因無他,信奉神祇之人皆會有一條信仰之線,梅森用迦南仔仔細細找了三遍,發現對方的信仰之線已經斷裂了。

這一般只有兩種情況。一是背棄信仰,二是人死了。無論哪種都有問題。

除此之外,那座無面神像並沒有和迦南產生聯系。無論杜克怎麽禱告,都不可能獻上信仰,更無論說是神賜之地了。

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,杜克這個名字並非憑空杜撰,而是在教會中有明確的記載。

他是教會的高層主教之一,實力強大,曾被派往南部處理汙染物問題。毒藥當初會去處理汙染物,就是因為他在那之後與教會失去了聯系。

在那之後,杜克成為了教會的失蹤人員,後來被認定為死亡。

這些都是經過教會確認後的信息,迦南調查得十分輕松簡單。至於對方為什麽會從南部來到黑霧深處,在這裏駐守,信仰之線又為何斷裂,他心裏隱隱有所預感。

那麽接下來只剩確認了了。

銀發神祇抵抗著黑霧的強壓,將力量註入杜克體內。後者渾身戰栗,一種莫大的心悸湧上心頭。

他顫抖著跪在地上。嘴唇張合著,拼命想要念出那個名字。

紅發青年彎腰附耳,低沈的聲音回蕩在耳邊,扯動著他思考。

“你現在信仰的真的是萬事萬能之主嗎?”

“當然!我是主虔誠的信徒!我主賜予我光輝,恩賜我新生!它象征世間無窮無盡的真理與智慧!不、不對,我主不是...啊...不...”

杜克痛苦抓撓著皮膚,直到鮮血淋漓也不肯停下。

奧雷烏斯無視他的痛苦,句句猶如針紮。

“你還記得你是誰,為何來到這裏嗎?”

“你還記得你的任務嗎?”

“你——真的還活著嗎,杜克主教。”

最後四個字如驚天霹靂狠狠砸在了杜克身上,讓後者頭暈眼花。他拼命回想:偉大的萬事萬能之主、偉大的智者...啊啊啊...偉大的、神聖的、永恒的...我究竟信仰的誰?

無數景象在腦海中閃過:他離開教會前去調查手事件、他在當地教堂中歇息,夜裏沈沈睡去、醒來的他在破舊教會中徘徊,被某種東西殺死、他被手藝人帶回來,放到了某座城市中...

有人挖出他體內的器官,灌入陌生的液體。他便死而覆生。

一位外表完美無瑕的女性人造人用左手撫著他的頭頂,右手翻開書頁,語氣平淡地念誦:“您是智慧的象征,至尊的創造者。”

“我們拜請至高者降臨,賜予我們洞察謎題的眼睛與頭腦。感謝您賦予了我們生命與存在的意義,您的偉大與崇高超越一切,指引我們尋求真理...”

杜克頭疼欲裂,在堅硬的地板上不斷打滾。

那些話語鉆進他的腦袋裏,與杜克的認知互相沖撞。逐漸改變了他的記憶。讓杜克從萬事萬能之主的虔誠信徒逐漸變成了智者的追崇者,而後者全然不知。

【智者】與【萬事萬能之主】,兩個名字逐漸混淆在一起,最終扭曲於是,杜克按照【萬事萬能之主】的話語留在了這裏,為祂殺死所有靠近這裏的入侵者。

“原來我已經死了。”

杜克呆滯地停了下來。

他的眼睛轉動了一下,左眼珠從眼眶裏掉了下來。裏面沒有血,而是一種粘稠的白灰色填充物。

祭司顫抖地抹去臉頰滑落上的液體,神情似哭似笑,帶著莫大的絕望。

“原來我已經死了。”

“原來是這樣,原來是這樣。”

杜克念叨了兩句,神情徹底平靜下來。他向著奧雷烏斯鞠了一躬。

“謝謝您讓我恢覆了清醒。我是手藝人派來阻止其他人靠近沼澤海深處的關卡。這裏是【雙蛇之神】和【自然女神】的隕落之地,祂們的神格碎片藏在核心裏。和我一起負責看守這裏的是兩個失控汙染物,一個名為【傳送門】,在這裏有數百個分身,根本認不出真假;一個名為【永恒】,這片領地就是它的能力。我不清楚它們的具體能力,只知道兩者相互組合,會擾亂人對空間和時間的感知,最終困死在這裏。只有抵達傳送門的真正位置才能找到永恒,請您一切小心。”

“此外,我有一個不情之請。我錯認了神明,已是有罪之身。只有向我主獻上靈魂與犧牲才能洗刷我的罪。等您離開時,請將我的屍體焚燒,勿要使其異變成怪物。”

別這樣,你的神一點都不想要你的靈魂。

紅發青年欲言又止,企圖掙紮:“我覺得萬事萬能之主這麽仁慈,肯定會原諒你的錯,要不然咱們換種方式?”

杜克異常堅決:“褻神者必將被懲罰,他們曾在我身上留下了通往罪惡之地的印記,我的殘軀就是為此而存在的。”

“...我知道了。”

沒辦法,身體都異變成這樣了,只能等他死後先將靈魂收著了。

此外,梅森對他說的印記很感興趣。

老祭司單膝跪地,閉上眼睛,在心中默默禱告。這是主教才擁有的能力。他們都曾承蒙神恩,去往過那不朽之地。因此,倘若一名主教心懷虔誠死志,靈魂就能再度回歸神的國度。

對於主教來說,這是最好的恩賜。而對於當時的萬事萬能之主來說,信徒的靈魂補充了諸神的消耗,是維持力量的手段。

□□的痛苦與精神逐漸分離,他好像在不斷上升,最終來到一片神聖光輝之地。

草地猶如翡翠鋪就的地毯,遠處的山川巍峨而秀美。寶石與珍珠只配作為碎石四處灑落,一位金發騎士站在雲霧繚繞的河岸旁,向他溫和點頭:“通過這裏便是神座,繼續向前吧。”

杜克向他行了一禮,順著長路蹣跚前行。腳下的石頭與青草逐漸變成堅硬的金磚,踏著這條黃金之路,祭司終於見到了被雲霧籠罩的神座。

寶石與黃金打造的神座華美非常,道路兩旁站立著不同姿態的雕塑。寶石鑲嵌的眼睛望向來人,神明高居於神座上,面容於雲霧後模糊不清,僅露出一抹雪白的袍角。

杜克倉皇一瞥後便跪倒在地,不敢再直視其威嚴。

他一生追逐的目標就在眼前,卻是在自己沾汙信仰後。祭司內心慚愧無比,他叩拜於地,額頭貼在地面上,聲聲虔誠。

“我主,我動搖了自己的信仰,實在罪無可恕。求您潔凈我的內心與身軀,勿要使其染上汙濁。求您接納我的一切,我願拋棄所有,成為您的力量。”

“我不需要你的犧牲來加持力量。”

平靜的聲音遙遙傳來,神明正如他所想的那樣慈悲。杜克來到這裏,卻不是為了這份原諒。

他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顫抖,每塊皮肉下孕育著怪物。一想到自己死後會淪為那般醜惡模樣,祭司便因痛苦而渾身發抖。

他再次重重叩首:“我自知自己罪孽纏身,不應再向您提出要求。唯有一件事請您允許,我身上有手藝人的錨點。我願意靈魂徹底消散,只求您向那群異教徒降下神罰!”

他保持著這樣的姿勢,片刻後,身上突然變得輕松起來。杜克用餘光望去,只見一縷蠕動的氣息飄向神座,被神祇收入手中。

祂道:“我已聽到你的願望。就此安息吧,信徒。你的人生已結束,待霧氣散去,你將重獲新生。”

現實中,奧雷烏斯正在點火,面前是雙眼緊閉的杜克。他的皮膚下有光芒透出,正在孕育著新的怪物。紅發青年將鼓搗出來的火種扔上去,草皮和屍體一同燃燒起來。

那只還沒完全變異成功的怪物想要爬出火海,被青年一拳打了回去,在火焰的灼燒下化為灰燼。與祭司的骨灰一同隨風散去。

感受到席卷周身的熱量,杜克臉隱約露出一絲笑容。

他的靈魂化為一團光點,融入了神國中,以便之後交給格洛麗亞。

迦南將那團氣息送入了自己胸腹間的傷口。祂的手指並未觸碰到實體,而是一腔空洞。沈眠的神孽將氣息一口吞下,頓時騷動起來。

迦南神情不變,灌輸神力為祂打開獵食的通道。

沒有定點,就算是神祇也不可能突破黑霧,找到氣息的主人。正是由於這一點,這縷氣息的主人才會如此肆無忌憚。

可迦南體內孵化的不是神,而是一只真正的神孽。

銀發青年無法控制這只神孽,一旦出現就會失控。但祂可以通過神降、神罰的方式,將神孽的力量擴散出去,這是迦南最近研究出的新方法,剛好用來做第一次試驗。

氣息以極快速度回到某處,聯系只建立了一瞬間,但這對神孽來說足夠了,祂嗅到了極為誘人的味道。

祂鯨吞濃郁的死氣,覆雜的封禁被直接吞掉,遇到汙染物的阻礙更是簡單,將對方撕碎吞噬。源源不斷吞吃一切的神孽沖破阻礙,循著氣息找到了目標。

手藝人的城市上方,忽的出現了一雙大小不同的眼睛。

這實在是荒唐詭異、古怪至極的一幕,放在平時甚至會惹人發笑。像極眼眉歪斜的胚胎,醜陋難看。

可在這一刻,沒人能夠笑出聲來。

一大一小的瞳孔極不和諧,大如彈珠,小如針尖,祂沒有聲音,因為神孽還未誕生名為嘴巴的器官。觸須似的光藤逐漸遮機械核心的光輝,所有人和物內心不由生出一種將被吞噬的恐慌。

貪欲之獸,可怖神孽,誕生於夢魘的怪物。

你可以用任何稱呼來形容祂,後者全然不在乎,肆無忌憚地掠奪著所有能夠吞噬的東西。

建築、機械、能量、人類、怪物、汙染物...

整座城市沈寂一瞬,陷入嘩然震動。

恐慌蔓延前,一個曼妙身影飛出城市,直面那不可描述的恐怖存在。清冷聲音沒有任何情緒。

“魔導炮瞄準目標,發射。”

隨著她的命令,城市各處突然出現了奇怪的炮臺。無數火炮自動瞄準目標,身旁沒有任何人操控。倘若有機械城的人在這裏一定會大吃一驚,所有炮臺上圈有奇怪紋路,赫然全是汙染物。

足以開山裂石的炮彈射向高空中的雙眼,被光藤囫圇吞下。第一輪齊射毫無用處,好在這些汙染物完全不需要填充,汙染凝結成新的炮彈,如驟雨狂風襲向對方,速度越來越快,直到將黑夜化為流星雨籠罩的白晝。無數光火由下方襲向對方,哪怕是一座山都會變成盆地。

炫目的光輝讓人們不得不閉上眼睛,避免短暫的失明。莉莉絲表情不變地下達新的命令。只見城內的數百處空地升起平臺,形如飛鳥的巨型炮彈自動發射,一頭撞向襲擊者的方向。爭先恐後爆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。滾燙熱浪席卷四周,將虛假的雲海吹散,露出其後冰冷的黑色帷幕。

沒人懷疑這些武器的威力,他們接下來應該思考的是誰有這麽大的膽子,居然敢偷襲手藝人的大本營。這個念頭剛剛閃過,所有人聽到了洪流般浩大的聲音。

“——”

那聲音不成言語、沒有意義,非要說的話,就像是礦石摩擦、水流碰撞這樣再普通不過的聲響。但不知從何而來的恐怖在這個剎那席卷了所有人的心臟,雙腳紮根似的難以挪動,唯有雙眸直勾勾望向最高處,直到流下眼淚也無法閉合。

然後,他們全都看到了。

光芒淡去,天空中的入侵者用花藤卷住那些還未炸開的炮彈。那雙詭異眼睛已經變得大小相同,甚至在某個位置裂開了一條細小的縫隙。入侵者便就這樣將所有炮彈往縫隙裏塞去,像是吸吮奶嘴的嬰兒。

也就是這個時候,所有人毛骨悚然地明白了那聲音是什麽。

那不是流水、不是礦石、甚至不是人類或世界上任何東西發出的聲音。

那是一聲啼哭。

在這個怪物長出嘴巴後,祂向這個世界宣告自己到來的啼哭。

那雙眼中沒有任何神智與理性,唯有吞噬一切的混沌欲、望。特大號的嬰兒剛剛長出嘴巴,就迫不及待地開始進食。祂將那些炮彈全部吃光,進而以光藤為手,開始摧折建築、掠奪能量,甚至想向照耀城市的太陽下嘴。

那些光藤纏繞上轉動的圓環,汲取的能量讓神孽再次饑餓起來。可在這時,城市中央突然沖出一種浩瀚的力量,狠狠地打了神孽一個跟頭。後者懵逼地晃了晃,望向襲擊自己的方向。

餓、餓餓、餓餓餓餓餓餓餓...

在看到那股能量後,無窮食欲再次催促神孽撲上去撕咬對方。可惜這裏顯然是對方的地盤 ,更何況主人根本沒有和祂打架的想法。幾個虛晃後,神孽直接被從這裏踢了出去。

與此同時,維持神孽降臨的力量消散了,饑餓的神孽被迫回歸神國,蜷縮於狹窄的肉繭中。祂啼哭著、啃咬著、破壞著,直到汙染湧入身體,再次安撫其入眠。

在這個過程中,坐在神座上的銀發青年始終一動不動,任由對方撕扯著腰腹間的裂口,唯有握住神座扶手的右手手背青筋暴起,直到神孽安靜下來,祂才收回手,宛如更古不變的雕塑般安靜闔眸。

草,第一次沒經驗,沒調馬甲融合度,這特麽也太痛了!!

另一邊。

在神孽離開後,寂靜的城市重新喧囂起來。神孽帶來了巨大的恐懼,就連那些最囂張的失控汙染物都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。

莉莉絲命令人們和汙染物開始修補城市,自己走入了城市中央的建築。

這座建築極為奇特,六芒星結構,外罩一層圓環。如頭頂的核心一樣,建築本身由一種非石非鐵的材料建成,堅固而柔韌。當檢測到莉莉絲的信息後,圓環自動打開一截,方便對方入內。

建築內部一片黑暗,莉莉絲卻如同行走在白晝內般流暢。不知走了多久,她在一處站定,向著黑暗垂首。

“抱歉,我讓您失望了。”

沒有任何聲音,莉莉絲靜靜聆聽著什麽,隨後點了點頭:“我明白。會出現這種情況定是沼澤海那邊出了問題,我這就派人過去處理。”

“您想要派那些黑霧信徒過去?我明白了。我會轉達您的意志。”

在此之後,空落的大廳自此陷入了沈寂。

見對方沒有命令,莉莉絲又行了一禮,轉身向來路走去。

她很快找到了那個黑霧信徒,倒不如說,經歷過這種事後找不到才奇怪。

看到她來,艾博微微一笑。不得不讓人敬佩祂的氣度,遇到這種事後仍舊從容平靜。

而這位聰慧的異變者早已看透對方的來意:“又見面了,莉莉絲小姐,有什麽需要我們幫忙的嗎。”

“你們派人去一趟沼澤海,那裏有對我們很重要的東西。原本的守護者出了意外,現在需要你們的幫助。同時,這也是手藝人對合作的第一個考驗。如果兩位連這樣的誠意都拿不出來,就請回吧。”

“既然莉莉絲小姐都這麽說了,黑霧信徒自當幫助盟友。在此之後,還望手藝人不要違背契約。”

“放心,我們很講信用。”

確認溝通完畢後,莉莉絲轉身欲走。艾博忽然問道:“說起來,莉莉絲小姐,您為什麽會加入手藝人呢?”

人造人動作微頓,餘光看了他一眼,艾博微微一笑:“我沒有什麽惡意,只是有點好奇。機械之災被稱為黑霧汙染的第一次大災難,作為當時機械大軍的統帥,機械城最驕傲的作品,足以比肩神明的人造人。你在那之後的失蹤被無數人好奇。在那之後,您去了哪裏?”

“機械城的漢姆大師——哦,我想您應該聽說過這個名字,他是當年機械城首席S級研究員,也是您的主要創造者。據說他對您可是一直戀戀不忘,教導機械城課程時總會提兩句你。真是情深意重呢。”

聽到這個名字,莉莉絲臉上沒有一絲表情:“抱歉,我沒有以前的記憶,也不認識你說的漢姆。是智者大人修好了我,加入手藝人是我的職責。如果您沒有其他事情,我就先離開了。”

這樣說完,她毫無留戀地轉身離開,沒有給艾博再說話的機會。後者聳了聳肩,轉身面向花園:“老師,您覺得我們該去嗎?”

“既然你已經答應下來了,那就沒有不去的理由。”

守墓人的聲音從花叢中傳來。他坐在花叢掩映的座椅上,恰好掩蓋了身形。

“我明白了,這次估計不會很輕松,該叫誰去呢。我們手下的人還是不夠,那個人造人說的是真的,我派蟲子去檢查了一圈兒,這些人全部已經被洗腦了。有些蟲子不小心觸動了汙染物,被對方直接殺死了。”

艾博歪了歪頭,與半人半蟲的形態結合在一起。顯示出一種近乎蠱惑的吸引力。

“這個地方可真危險吶。我們這次可能真的要付出點什麽了。嗯...我想想,埃蒙好像在外面很久了吧。這次不如讓他去逛逛?”

......

在杜克的身軀消散後,這方空間內再無他人。

奧雷烏斯叮囑小花女看好蟲之女王,後者打包票應下,絕不會讓蟲之女王有任何逃跑的機會。

做完這一切後,紅發青年尋找起傳送門,在他的感知中,傳送門能在一個極近又極遠的地方,始終無法確認具體位置。

他試著呼喚了一下傳送門,對方沒有一絲反應,這讓奧雷烏斯心中升起一絲憂慮,只要傳送門有空就不可能不理他,看來傳送門的狀況很差。

在門的世界中。

正如奧雷烏斯猜想的那樣,傳送門渾身上下傷痕累累。

原本精致奢華的黑曜石大門已經殘破不堪,嚴重的地方直接少了幾塊。與它相比,對面的本體情況簡直好的不得了。傳送門對其來說就是送上門的飯。

它甚至有心情和傳送門嘮嗑:“說起來,你為什麽會選擇那個人類當主人啊?我覺得除了那身能夠控制所有東西的血液,他也沒什麽厲害的地方。”

“奧雷烏斯大人非常好,他給了我很多血液。讓我有了強化的可能,即便找不到最終之物,我也能夠不斷進化。”

傳送門竭力平覆自己的能量波動,簡直要感謝本體和自己如出一轍的碎皮子了。祂一邊拖延時間,一邊盡可能地尋找破局方法。

“原來你是因為這個才投靠他的。”

本體恍然大悟,緊接著,它冷不丁提出了一個建議:“既然如此,你不如加入手藝人吧。”

“我知道最終之物在哪裏,並可以帶你去通過祂完成晉升。雖然只能有一個汙染物掌控【門】的權柄,但是你融合了那家夥的血液,可以算是與我不同的兩個個體。我可以想辦法讓你重新被最終之物孕育出來,同時保持你現有的意識,讓你掌握新的權柄。”

傳送門倘若有心臟估計都要跳出來了。這番承諾不可謂不重。如果它答應了對方就能免去被吞噬的危機,還能徹底擺脫覆制品的身份。

一直以來,傳送門都覺得自己身份高貴,不是普通汙染物能夠比擬的。知道自己是覆制品這件事對它打擊極大。

作為本體,對方看得清清楚楚。

倒不如說,本體見過許多覆制品不能接受自己的身份。盡管這些覆制品都來源於它,但性格的細微之處或多或少會有不同。

眼前的覆制品是它見過最特別的。因此,本體花了大功夫來勸告對方:“你現在的想法不是自己的真實意圖,而是那個人類用血液改造之後的思想。真正的傳送門冷漠自私。打不過就跑,跑得過就打。常人的標準對你來說毫無價值,更別說那什麽狗屁忠誠了。除了最終之物,你根本不需要在乎什麽。”

是啊,沒錯。

在認識奧雷烏斯之前我的確是這麽想的。

傳送門在心裏默默的回答,它甚至覺得對方說的有道理。因為它親眼見過奧雷烏斯是怎樣用血液控制怪物的,吸取了這麽多血液的自己肯定也早就深陷其中,成為了被操控的一員。

說到這兒再不跑,那就是傻子了吧?

傳送門默默想著,確定了一下自己的想法,不禁悠悠地嘆了口氣。

本體見狀有些好奇:“怎麽了?”

傳送門聲音沈:“我發現一件事情。”

“什麽事?”

“原來我真是個傻子!”

話音剛落,傳送門消失在原地,無聲向對方攻去。

有些東西就是哪怕你知道有問題,理智正在苦苦勸說,但本能飛起一腳說滾蛋,這裏哪有你能說話的份?

傳送門被奧雷烏斯養了那麽久,後者在它身上下了大功夫。毫不吝嗇地說,它已經被人類的血掩入味兒了。

在這種情況下,哪怕知道離開才是正確的決定。可傳送門根本沒有想過去做這件事。

它!傳送門!這輩子生是奧雷烏斯的汙染物,死是奧雷烏斯的汙染物碎碎!

就算是死!也得帶著奧雷烏斯的名字死!

傳送門發出無聲的怒吼,硬生生撞了上去。這攻擊對本體來說完全無足輕重,頂多讓它有一絲不爽。

它不高興,下手自然重了一些。傳送門本就是憋著一口氣沖上去的。在本體淩厲的攻勢下節節退敗,避無可避。直到某個剎那,兩個傳送門忽的一頓,雙雙感知到虛空內泛起了新的波動。

在這時候還有新的東西來?

本體知道自己沒叫覆制體來,傳送門以為是對方的援軍,均是有些凝重。一扇新的傳送門在它們註視的地方出現,人影還未走出,便聽到抱怨的聲音。

“這是什麽地方,真難找!”

紅發,蜜膚,野性難馴。傳送門的心高高升起,另一方的心情墜入了谷底。

本體盯著將人類送來的覆制品,很快在對方身上發現了隱藏的暗紅紋路。它暗自嘖了一聲,氣勢洶洶地瞪著來者。

平心而論,這個紅發人類本人對它的威脅不大。可沾上他的血液後就會變得很麻煩,本體可不想和那些覆制品一樣變成傻子。

奧雷烏斯一眼就看到傷痕累累的傳送門,不由得皺了皺眉頭:“沒事吧。”

傳送門沒想到對方會來這裏來找自己:“我沒事,奧雷烏斯大人,您是怎麽找到這裏的?”

“當然是讓它帶路了。”

奧雷烏斯擡起下巴示意。只有掌控【門】的權柄才能進出這個世界,奧雷烏斯自然做不到,但這不妨礙他找來其他汙染物幫忙。

說來還是杜克臨死前的話提醒了他,既然這地方有幾百個傳送門的覆制體,隨便找一個不就能順著找到傳送門的位置了?

於是他將這片草原翻了個底朝天,終於逮住了一個覆制體,讓對方將自己帶到了這裏。不得不說,只有傳送門才能進入這裏情有可原。

僅僅是站在這裏,奧雷烏斯就能感覺到一陣排斥。所有門扉都想要將他吸進去。而在那無盡深邃的盡頭,時時傳來更加恐怖的威圧感。

壓抑、狂亂而死寂。

這和帕廷頓異變時,傳送門失控所展現的氣息有些相似,但遠比後者龐大森冷。仿佛有什麽不可知之物暗藏其中,時時窺伺著外界。

看來無論是覆制品還是本體,門後通往的都是這個世界,所謂的【權柄】就是這個世界的掌控權吧?

經歷了這麽多事情,奧雷烏斯寥寥幾下就將事情猜得差不多了。身旁的傳送門感動得一塌糊塗,來自本體的誘惑煙消雲散,它心如明鏡如止水,就知道奧雷烏斯大人不會拋棄自己!

紅發青年過河拆橋,順手將送自己到這裏來的門遞到它旁邊:“看你這個破破爛爛的樣子,吃點好的補補。”

剛剛來的覆制體一臉懵逼,想要反抗卻又不得不聽從血液的壓迫,主動貢獻出自己的力量。傳送門的傷勢因此恢覆了一些,繼續氣勢洶洶地與本體對峙。

本體看著這一人一門交談間視它為無物,甚至當著它的面吃了一個覆制體。哪裏不知道這兩個家夥根本沒有和它交談的意思。再看看囂張的傳送門,本體暗自嘁了一聲,心道狗仗人勢不過如此。

算了,好不容易遇到這麽有趣的家夥,本以為能夠變成同伴,沒想到還是得動手。

本體哼了一聲,不再掩飾實力。它對這片領域的操控出神入化,遠不是傳送門能夠比擬。一人一門身邊景色忽變,一扇焦黑大門出現在背後,將他們一口吞了下去。

傻瓜才和這些家夥打架。本體知道自己的優勢在哪裏。它哼著歌消失在原地,忽的又想起來什麽。

“壞了壞了,得回去和【永恒】說一句。看守人死了,它不會生氣吧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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